「不放逸為不死之道,放逸乃為死亡之道;不放逸者不死,放逸者猶如已死。」

 

這是佛陀在《法句經》第 21首偈頌中所說的話。為甚麼不放逸者不死?不放逸者做福德行——他們會慷慨布施並持戒;他們修習戒(sīla)、定(samādhi)、慧(paññā)。當禪修者成功培養定力後,他們進一步修習觀禪以如實知見。當他們的觀智成就時,出世間道智和果智生起;道智逐步地斷盡煩惱。這樣的人親見涅槃──不死。

所以佛陀說:「不放逸為不死之道。」亦說:「不放逸者不死。」並非是他們的肉體不會變老或死亡,而是因為有了第四道智及果智(阿拉漢道智及果智),他們不再受制於輪迴。因此,不論他們的肉體是活著或是死亡,他們都不再受制於生死,故說不死。

相反地,放逸者猶如已死。為甚麼?他們沒想過布施,也不想進一步修習戒、定、慧。修習這些的目的是要知見四聖諦──苦聖諦、苦集聖諦、苦滅聖諦、導向苦滅之道聖諦,而且捨離對感官欲樂、有(存在)、邪見和無明的執著。因為不修習戒、定、慧這三學,他們無法如實知見事物的本質。因為不能如實知見事物的本質,對於感官欲樂、有、邪見和無明的執著生起,而且會隨著執取不斷輪迴、重新投生。這就是為甚麼佛陀說:「放逸為死亡之道」和「放逸者猶如已死」。根據註釋書,放逸的人無法從輪迴中解脫。當他投生時,就一定會再變老、死亡。所以,如果不想一再死去,我們就不能放逸。

今晚我要談的主題是死亡。當我們談死的時候,我們也必須談生。在我開始講「死隨念」之前,我想先點出人類行為在面對生死的時候是非常奇怪的。為甚麼?出生時,當嬰兒呱呱落地時會哭, 但人們在笑,他們的臉上洋溢著快樂、喜悅的表情。但當一個人壽命已盡而面臨死亡時,人們哭泣,他們的表情傳達出憂戚和悲傷。

這兩種行為讓我覺得非常奇怪。嬰兒出生時在哭,而人們在笑;但若有人在等待著生命的最後時刻,人們卻在哭。

事實上,我們應該仔細考慮,甚麼樣的未來在等著這個新生兒,而非只是對新生兒的出生感到快樂和喜悅。為甚麼?因為他來到一個充滿種種苦難的世界,而他也將受苦。就像所有人一樣,新生兒在這世上註定會受苦,而非享樂。也像所有人一樣,他會成為自己與他人的諸苦之因。

這小嬰兒也會經驗到我們在今生所體驗過各種不同的苦。

 因為出生,一定會遭受病痛;因為出生,一定會遭受衰老;因為出生,一定會有憂愁;因為出生,一定會有悲戚;因為出生,一定會有苦惱;因為出生,一定會有恐懼;

   因為出生,一定無法避免死亡,這些都是苦的情況。

而且,由於無明,他可能在此生中會累積越來越多的不善行,大部分的人,在一生中會造作非常多的不善行。

果真如此,在命終之後,就會墮落到四惡趣。因此,眾多的例子讓我們可以這樣說:「出生使人受縛。」

經過反思,我們知道「出生」本身帶著許多災難和苦痛,但人們不願意承認。

父母一輩子努力要給孩子幸福,為了孩子,鞠躬盡瘁。日復一日,父母身體漸漸老去、漸漸衰弱,最終死去。出生帶來死亡,這是無法避免的。我們的結局早已決定於起點了,沒有人可以避免死亡。這就是隨著出生而來的「苦」,是源於出生的「生之苦」。對人們來說,為新生兒來到世上時感到開心是很自然的。雖然新生是歡愉的,但絕大部分只是因為人們沒有看到、或不知道其內涵「生的本質是苦」。

即使我們知道人必有死,人們卻不想經驗自身的死亡。有些人甚至認為,就算只是看到屍體也是不吉祥的。因此,他們會想辦法避免所有可能看到屍體的場合。

我有些學生一生中都沒有見過屍體。當我教他們「死隨念」的禪修時,碰上了困難。為甚麼?因為修習「死隨念」需要以屍體來做為禪修的所緣。

當我指導禪修時,他們這麼說:「在我的一生中,從沒有看過屍體。」有些人則說:「在我的國家,看到屍體是不吉祥的。」

所以,即使死亡和出生一樣,都是生命的一部分,他們並沒有直接地看過屍體。所以,當我教導他們「死隨念」時,我得找一些屍體的照片給他們看,唯有如此,他們才能以屍體做為禪修的所緣。

相較之下,當我看到屍體時,卻認為是吉祥的機緣。為甚麼?它給我動力省思自己的死亡。當我看著屍體時,我感覺到我正看著無法否認的真實,它讓我有機會去思考這個身體真實的本質。其實,我從年輕的時候就這樣做了。

每當我見到屍體都會讓我思考。

當我的視線落在外表醜陋、令人不悅的屍體時,我也會看著自己的外表,感覺我的外表似乎也會變成那樣。我知道我的生命總會結束,也就是說──我終究會死。

即使如此,小小年紀的我就已經感到生命的渺小,一種強大的悚懼感在我心中升起。但因為我還年輕,不知該如何處理「徒勞無益」與「危急感」這樣兩種矛盾的情緒。隨著年紀漸長,這樣的情緒成為我修行中重要的一部分。

因此我們可以說,看到屍體其實是吉祥的機緣。事實上,對於如理作意之人,它是深層反思的機會,但是對不如理作意之人則是損失。看見屍體是解脫的機會,在佛陀的時代,有許多弟子因為見到屍體,修習「死隨念」而能夠滅盡一切苦。

所以,看見屍體真的是我們解脫的機會。

我要跟你們分享我的個人經驗,我出家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因為看見屍體。

我曾照顧過一位學生的母親,她病了一段時間。雖然她的病情似乎漸漸好轉,即將康復,但是一段時間之後,病情急轉直下,最後死了。那時候,我還沒有想到自己的死亡,專心規劃著自己的人生。我那時工作賺錢、累積財富,當我這麼努力地在積聚「諸多條件」來加強和改善我的生活時,並不容易去思考死亡的問題。但是當那位母親死亡的時候,對我而言彷彿當頭棒喝,悚懼、危急的感覺在我的心中生起。

我們曾經很用心地照顧她,給她最好的藥,最好的食物和住處,但是都不能挽救她;當時機成熟,她就死了。即使我們給她最好的、最貴的藥,且看來正在好轉,但病情突然間急轉直下,然後她就死了。她死的時候還很年輕,所以她的死讓我感到十分驚訝,讓我生起悚懼、危急的感覺。

那時,我領悟到有一天自己的生命也會終止,我也會死!當然,我不知道自己甚麼時候會死?我會在哪裡死亡,以及將如何死亡?我揣測:「我還會活多久?」我不知道!

我省思:「死亡是必然的,生命是無常的,我一定會死去。我的生命將以死亡終結!但我不知道甚麼時候會死,以及將在哪裡死去?」我思量:我墮落到四惡趣的可能性,光是這樣想就讓我驚悚。

我當然想要免除四惡趣之苦,接下來我心裡想的都是「如何」能避免,我瞭解了,在我還有時間與機會去做我需要做的事,此時需要改變我的生活方式。我瞭解到「現在」就要做出改變,在我死亡之前就要改變。那時候,悚懼感排山倒海而來淹沒了我,它是如此強烈,讓我除了禪修之外,甚麼都不想做,不久後我就披上了僧服。

我的故事說明了為何看見屍體真是吉祥的機緣。它是醒鐘,是指向解脫、遠離苦的教法。假如我們如理作意去看,就會受到啟發而行善,而且以決心(決意)和精勤去修習。

每當我們看見一位新生嬰兒,我們知道這嬰兒在出生到死亡之間,將會經驗到許多可預期和無法預期的,可意和不可意的事物。雖然我們很開心見到「出生」,可是大部分的人都不會想要見到「死亡」。可是依照事實來看,見到屍體對於懂得省思的人確是有好處的。

如果我們討論死亡,我們必須一併討論死亡的因。有些人早夭,有些人長壽。為甚麼?佛陀在《阿毗達摩》中解釋,有四種因:

1. 有些人死是因為命盡(āyukkhaya-maraa

 

2. 有些人死是因為業盡(Kammakkhaya-maraa

 

3.   有些人死是因為命業盡(ubhayakkhaya-maraa

 

4.   有些人死是因為毀壞業(upacchedaka-maraa)。

他們是死於意外。他們還有壽命,也還有業,但是因為毀壞業,他們的生命受到毀壞而死亡。不久前的大海嘯造成許多人死亡,我們都還記得當時人們有多麼驚嚇、恐懼。在這場天災中,成千上萬的人受傷或是被海浪捲走。直到今天,我們都還不能確切知道,究竟有多少人受到這波殺人海嘯破壞性力量的影響,不論老、少、貧、富,一視同仁。這巨大的悲劇是毀壞業的結果,這是死亡的第四種因。

每個人的死亡都可歸屬在這四種原因之一。有些人因命盡而死,有些人因業盡而死,有些人因命、業同盡而死,有些人因毀壞業而死。

讓我告訴你們一個故事。這故事出自於《相應部》。在佛陀的時代,有位天人名叫善梵(Subrahmā),他在天界快樂地生活,有一千位天女隨侍。故事中,善梵坐在歡喜園的樹下,身邊有五百位天女,而另外五百位天女爬到樹上,她們一邊唱歌一邊將樹上的花拋下來;在樹下的五百位天女撿起花來,然後作成花鬘給善梵。他身旁的天女都很高興地唱歌跳舞,但突然間,樹上的天女們停止唱歌,頓時安靜了下來。出於好奇,善梵抬頭往上看,他發現樹上是空的。

五百位善梵的隨侍天女憑空消失了。他想知道這五百位天女究竟到哪裡去了。當他用天眼觀察的時候,善梵發現她們都突然死亡,接著就投生到非常可怕的無間地獄。在他生活周遭,原本快樂地唱著歌,從樹上拋著花的五百位天女突然間就死了,接著就墮落到可怕的地獄。

如你們所知,跟我們所愛的人分離是苦,其實天人也是一樣,善梵感到非常傷心、難過,承受著巨大的痛苦。那時,一股強而有力的作意現前,他檢視自己的壽命,發現自己與剩下的五百位天女在七天後也將死亡,然後投生到相同的地獄之中。

讓我問你們一個問題:你們會怎麼想?在這位年輕的天人心中,是五百位心愛的天女離他而去,或是知道七天後自己與其餘的五百位天女,很快都會投生到相同的地獄受苦。這兩種悲傷,那一個會比較強烈?

當然,對他和那五百位天女來說,知道將要面對極度可怕的苦難時,那種悲傷是更為強烈的。之前他為了失去所愛之人而難過,現在是為他自己難過,他的心中生起極度的悲傷。對於自身即將落入地獄受苦,令他受到極大的驚恐,所以讓他立刻生起悚懼感。

在極度恐懼、受到悚懼的驅使之下,善梵去拜見佛陀,希望尋求安慰和幫助。在佛陀面前,他說了以下的偈頌:

「此心總是驚恐,此心總是不安,

對於尚未發生的問題,

還有已經發生的問題,

假如存在著解除恐懼之法,在此詢問,請向我宣說。」

天人應該是非常快樂的,但善梵卻是焦慮和不安。 他的恐懼強烈且持續不斷,讓他說出「此心總是恐懼,此心總是不安」這句話,他想著已發生、未發生的問題──已發生的問題是隨侍的天女突然死亡,且投生到令人意料之外的地獄;未發生的問題更大──不久後他將會死,且和其餘的天女一起投生到地獄。受到悚懼感的驅使,他請問佛陀甚麼是解脫之路。

佛陀回答:「除了證悟與苦行,除了節制諸感官,除了捨離一切,我何曾看見哪一個有情生命活得安全?」

世尊教導善梵,禪修是安適之泉源。由於這位天人的悚懼感非常強烈,在聽到佛陀的教導後,他和隨侍的天女當下就通達佛陀的教義,證得初果成為入流聖者,他們完全脫離了四惡趣之苦。道智根除了會令他們投生到四惡趣受苦的種種煩惱,這多棒啊!

關於投生到四惡趣和投生到善趣的機會,我們應該試著做個比較。你們還記得之前的演講中,我引用了一部經。經文中佛陀問比庫們,是他指甲尖上的塵土比較多,還是大地上的塵土比較多?當然,他們的回答是大地上的塵土比較多。

佛陀說:「就像大地上的塵土遠多於指甲尖上的塵土,有很多人在命終之後,會墮落到四惡趣之一,而不是到善趣。」

輪迴的起點是不可知的。在無數次的生死輪迴中,我們累積了善行和不善行。很不幸地,我們大多數的人在生命之中,所累積的不善行多於善行。如果我們在臨命終前不努力禪修;如果在還有機會準備時,我們卻不準備面對死亡;我們就不可能通達諸法實相。因此,我們也可能像那五百位天女一樣,在命終之後墮落到四惡趣。

善梵和他的隨從天女們預先看到了將投生到地獄受苦。除非,他們改變現在的生活方式。由於恐懼,逼迫的感覺在他們心中生起。同樣地,如果我們知道七天內會命終,且將到地獄受苦,我們會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嗎?我們會專心地禪修,以便擺脫這樣的命運嗎?

佛陀對他的比庫們指出趨向不死的路是修習死隨念。

他說:「諸比庫!正念於死亡,假如培育及增上死隨念,將帶來大果報、大利益──漸趨不死,最終不死。

因此,諸比庫!你們應當修習死隨念。」

 

如果我們每天、每個早晨、每個黃昏、每個晚上都深思死亡,精勤就會生起,接著就會有正確的態度。

對於自己「必然死亡」的事實沒有正念,人們就會放逸。假如人們真的接受他們遲早會離開今世的生命時,他們就會比較精勤,而且不會驕傲,也不會把自己看得那麼重要。很有可能會變得謙虛,謙遜地生活著。

如果每天深思自己生命的死亡,他們也將變得溫和。他們的心會朝向善行,而非不善行,他們將有可能選擇善行。所以,藉由深思死亡,特別是深思自己的死亡,由貪、瞋、忌妒和慳吝所造成的苦也會終止。

在《法句經》有另一個故事,佛陀提到有一年輕女子,是織工的女兒,她修習死隨念,這樣的修習帶給她很大的果報和利益。

有一天,世尊來到阿拉維(Ālavī)。阿拉維的人們要供養佛陀、請佛陀用餐。供養完畢,佛陀開示說:「要修習死隨念;對自己這麼說:『生命是不確定的,死亡則是必然的,我終將會死!我的生命將終結於死亡。生命是不安穩的,死亡則是確定的。死亡!死亡!仍舊是死亡!』」

據佛陀所說,沒有修習死隨念的人,當他們到了人生的最後時刻會顫抖、害怕。他們在將死之時感到困惑,常會恐懼地呼喊,就像徒手之人走在路上,意外地遇到了毒蛇而感到害怕一樣。

凡是修習死隨念的人,在生命到了終點時,沒有害怕的理由。就像堅定的人看到蛇,即使距離已近,他也可以拿起手上的棍子丟向牠。

如果我們在還有時間可以深思死亡時,能夠在每天,每個早晨、每個晚上,深思死亡,往後將獲得令我們喜悅的大利益。因此,請修習死隨念吧!

我們可以藉由回想見過的屍體來修習死隨念。在緬甸帕奧禪林,我們教導入出息念來培育安止定直到四禪。教導入出息念是為修習不淨觀做準備,當由安止定所產生的「光」明亮且透淨時,我們就會教導禪修者把曾見過最難看的同性屍體做為禪修所緣。

藉由定力之光的幫助,指導禪修者準確如實地觀看之前見過的屍體樣子,平靜地專注在這屍體上,標記它為:「可厭!可厭!」(Paikkūla, patikkūla)當心能持續停留在所緣上一至兩個小時,就能進入初禪了。根據《大念處經》和《清淨之道》的註釋,為了修習死隨念,必須以一具可厭的屍體重建初禪的定力──也就是以外在可厭的屍體作為禪修目標,然後我們應深思:「我的身體,也同樣具有死亡的本質。確實,我身將死,猶如這屍體一樣,無可避免會變成這樣。」

藉由保持心的專注,以及正念在我們自身的死亡上,我們將會發現悚懼感(Savega)增長。當悚懼感出現時,可能就會看見自己的身體像一具可厭的屍體一樣。意識到命根離開了想像中的身體之後,禪修者應該以下列的任一想法專注在沒有命根的屍體上:

1.  我的死是必然的,我的生命是不確定的。

2.  我一定會死。

3.  我的生命會以死亡作為結束。

4.  死!死!

不管用甚麼語言做標記,你應該選擇其中一個想法。單純地,持續專注在想像中自己那具缺少命根的屍體,直到五禪支生起。然而要注意,這個禪修業處最多只能達到近行定。

再回到這故事。除了一名年輕女子之外,其他人聽了佛陀的教法後,一如繼往,仍舊受困於世間的責任。只有這位年僅十六歲的織工女兒對自己說:「佛陀的教法真是稀有難得啊!我必須修習死隨念!這教法告訴我,應該要修習死隨念!」之後,她除了修習死隨念甚麼也不做,日以繼夜,持續了三年。

有一天,當佛陀在清晨觀察世間時,他觀察到這位織工的女兒已經進入他的觀智之網。當佛陀見到她時,仔細思量:「將會發生甚麼事?」佛陀覺知到:自從這位女子聽我說法那天起,持續修習死隨念已經三年了。我現在要去問她四個問題,她將會正確地回答這些問題,然後我會恭喜她。之後,我將說出這偈頌:『世間是盲目的。』然後她便體證,成為一位入流聖者。因為她,我的教法將會讓許多人受益。

因此佛陀在五百位比庫的隨同下,離開了揭達園林,來到了阿嘎喇瓦寺院(Aggāḷava)。

阿拉維的人們聽到佛陀來了,就到寺院邀請佛陀留下來作客。年輕的織工女兒也聽到這個消息,心中充滿了喜樂,心想:「我們的父親、我們的主人、我們的老師,面如滿月的無上果德瑪尊者來了!經過了三年,我終於又可以見到佛陀;我要去見佛陀,他身體的顏色和光澤就跟金子一樣;我要去聽他說法,感受法喜的甜蜜。」

正當這樣想的時候,她的父親準備要外出工作,他告訴女兒:「織布機上有件要給客人的長袍,還沒有完成,我今天一定要做完。趕快幫我重新裝好織布機的梭子,然後拿給我。」

這年輕女孩想:「我想要去聽佛陀說法,但是我的父親又叫我工作。我應該去聽佛陀說法?還是先把梭子重新裝好帶給父親?」

接著她又想:「如果我沒有把裝好的梭子拿給父親,他會責打我,我還是先裝好梭子,然後再去聆聽佛陀說法。」因此她坐下來重新裝好梭子。

阿拉維的人們等待佛陀到來,然後供養佛陀。用餐結束後,人們接過佛陀的缽,等待佛陀說法。

但是佛陀說:「我走了三十里路來到這裡,是為了某一位少女,但是她有事還不能來。當她找到機會來到此地時,我就會說法。」

說完後,佛陀沉默不語,來聽佛陀說法的人也都沉默著。當佛陀保持沈默時,沒有人或天人敢發出一點聲音。

此時,織工的女兒裝好梭子,把梭子放入籃中,往她父親的工作地點走去。在路上,她看到一道人牆,那是一大群禮敬世尊的人,圍繞著佛陀所築起的。

她站在人牆外,看著世尊,世尊抬起頭看著她。藉由這個舉動,她瞭解:「佛陀坐在眾人的中間看著我,是要我走向前,他希望我走到他面前。」因此她把籃子放在地上,走到佛陀的面前。

(為甚麼佛陀會看著她?因為佛陀想到:「如果她就這樣走了,她將會像一般人那樣死去,她的未來會是不確定的。但如果她來到我面前,她會證悟初果,未來就是確定的,她將會投生到都西答天(Tusita)。」)

這女孩走到佛陀面前,向佛陀頂禮後,安靜的坐在禮敬佛陀的人群中。佛陀隨後問了她四個問題:

1. 「年輕女孩!妳從哪裡來?」「尊者!我不知道。」

2 .「妳要往哪裡去?」「尊者!我不知道。」

3.  「妳不知道?」「尊者!我知道。」

4.  「妳真的知道?」「尊者!我不知道。」

許多人覺得這女孩的回答不妥,便說:「看看她!這位織工的女兒跟無上的佛陀隨意亂說。」

「當佛陀問她:『妳從哪裡來?』,她應該回答:『我從織工的家來的。』」

「當佛陀問她:『妳要往哪裡去?』,她應該回答:『我要往織工工作的地方去。』」但是,佛陀讓眾人保持安靜。他繼續問:「年輕女孩!當我問妳:『妳從那裡來?』妳為甚麼說:『我不知道。』?」

女孩回答:「尊者!我想你知道我是從我父親織工的家來。所以當你問我:『妳從哪裡來?』我知道這問題的意涵是:『我是從甚麼樣的過去世來到這裡?』因此,我回答不知道。」

佛陀對這女孩說:「說得好!說得好!年輕女孩!妳正確地回答了我的問題。」

佛陀祝賀她後,再問她另外一個問題:「當我問妳:

『妳要往哪裡去?』妳為甚麼說:『我不知道。』?」

女孩回答:「尊者!我想你知道我是拿著梭子,要往我父親工作的地方去。所以當你問我:『妳要往哪裡去?』我知道這問題是指我將投生到何處。但是我不知道此生命終之後,我會投生到何處,因此,我回答不知道。」

佛陀再一次對她說:「說得好!說得好!年輕女孩!妳正確地回答了我的問題。」

佛陀第二次祝賀她後,又問她另外一個問題:「當我問妳:『妳不知道?』妳為甚麼說:『我知道。』?」

「尊者!我知道有一天我一定會死,因此我回答:『我知道。』」

再一次,佛陀對她說:「說得好!說得好!年輕女孩!妳正確地回答了我的問題。」

佛陀第三次祝賀她,然後問她最後一個問題:「當我問妳:『妳真的知道?』妳為甚麼說:『我不知道。』?」

「尊者!我只知道有一天我一定會死,但我不知道是甚麼時候,是在晚上?還是白天?還是天才要亮的時候?因此,我回答:『我不知道。』」

再一次,佛陀對她說:「說得好!說得好!年輕女孩!妳正確地回答了我的問題。」佛陀第四次祝賀她。

結束時,佛陀對圍在身邊的群眾說:「你們許多人都錯解她所說的話,覺得那些話冒犯了我。凡是沒有慧解之眼者,是盲目的;但是具有慧解之眼者,得以如實看見。」

接著便說了以下的偈頌:

「世間是盲目的,僅有少數人知見此處與他處。如同僅有少數人能去天堂,猶如能從網中逃脫的鳥一樣地稀少。」

聽聞佛陀說法後,由於已經修習死隨念三年,這年輕的織工女兒便證得初道與初果,成為了入流聖者。如你所聽到的,雖然有許多人在場一起聆聽佛陀的原音開示,其他人仍然一如往常的受縛於世俗的責任,除了織工的女兒以外。

當佛陀再回到阿拉維,問了四個問題,唯一能理解問題的,是那個年輕女孩。我們應該思考些甚麼?我們應該思考到「巴拉密」。這位織工的女兒,在她的過去生就已曾禪修。因此,當佛陀在清晨觀察世間時,她出現在佛眼中。

佛陀是為了她而到阿拉維,佛陀也是為了她而教導人們修習死隨念。這年輕的織工之女十分欣賞這份法的教導,她非常喜歡這個法。在眾多供養者中,只有她接受這個法,並投入身心去修習。在聽完佛陀的教法後,她日以繼夜地修習「死隨念」三年。

今天,就在這所寺院中,我的一群學生也在修習死隨念。假如他們真的重視這項禪修訓練,心中就會生起悚懼感。他們知道,遲早有一天,自己也會死,這樣的認知會生起悚懼感,使他們精勤、隨時保持正念於禪修所緣上。

即使不能透過禪那的定力,有系統地修習死隨念,你們也可以用下列的方式省思死亡:「今天早上我可能會死!今天我可能會死!今天晚上我可能會死!」

如果每天一遍又一遍地這樣想,你們就會變得精勤、不放逸;你們會安身立命於善,不會浪費時間;假如能簡單地記得死隨念,你們會一直留心於自己的禪修所緣。當你們重視這項禪修訓練時,悚懼感會在心中生起,當禪修導師逐步且有系統地教導大家修習止禪、觀禪時,假如大家過去世曾有修學的巴拉密,加上現世強而有力的精進,一旦觀智成熟,道智、果智將會生起。

現代人,尚未培育出像佛陀那個時代的人,具備同等深厚的巴拉密。在佛陀在世有許多人只是聽聞了佛陀的教法就證得了至上的入流果、一來果、不來果,甚至是阿拉漢果。現在,這樣的人的確是很難找得到了。

老實說,這代表著不論是在家或出家,光靠聽聞正法就要證得初道、初果是不可能的。今日的人們,需要逐步且有系統地修學。

當我在新加坡時,有位居士問我一個問題:「真的有必要如是次第系統地修習嗎?」他對我說:「在佛陀時代,許多人只是聽聞簡短的開示,就體證聖道成為聖者。他們都曾如是按部就班、次第地修習嗎?真的有必要次第地修習戒學(Sīla)、定學(Samādhi)、慧學(Paññā)嗎?」

這答案是肯定的。我對他解釋說:「我們不像佛陀那個時代的人,我們是活在現代,這個年代的我們都需要腳踏實地,按部就班有系統地修習。」在緬甸帕奧禪林,有學生曾經問過我:「有必要修習色法(Rūpa)嗎?除了帕奧的禪修導師以外,都沒人這樣教學。」問我的這一位學生,現在就坐在座位上笑,不過他已在修習色法了。

我的答案還是肯定的。今天,若沒有按部就班、有系統地跟隨指導,請別期望會現見涅槃。

有機會,我會更詳細地說明這一點。我想指出的是,今天說法的主題──故事中的年輕女孩,在聽聞佛陀的教法後,確實地依循著佛陀的教導,從那天開始,她就修習死隨念長達三年。佛陀再度來到阿拉維時,是為了她,佛陀也是為了幫助她體證而說法,並且因此裨益他人。

如果大家是坐在活著的佛陀面前,他將會直接教導你們;假如各位已經圓滿了巴拉密,佛陀會教導你們最適合的禪修業處,以便讓大家快速地體證涅槃。

但是各位不是坐在佛陀面前,而是坐在我的面前,我只能依循佛陀原來的教法,有系統地指導大家按部就班的修學。

現在,每天依循指導、有系統地修學是很重要的。經由如是修習,即使各位現在無法體證涅槃,你們的修習必定會利益於未來,而且會幫助大家證得涅槃,得見不死。當織工之女聽到佛陀所說的偈頌:「世間是盲目的」,她證得了「入流道」,因此成為了一位入流聖者。

然後她拿起籃子,往她父親工作的地方去。抵達時,她父親睡著了,坐在織布機前直挺挺地睡著。他女兒沒有注意到父親睡著了,就將籃子遞給他,當她放手時,籃子撞在織布機上,發出很大的噪音,她的父親突然驚醒,不慎把梭子拉了出來,梭子的尖端就這樣刺穿了女兒的胸口,她就這樣命終而投生到都西答天。她的父親看著她全身是血地躺在那裡,知道她已經死了。

他萬分悲傷,淚流滿面地去見佛陀,在告訴佛陀事情發生的經過後,他向世尊說:「尊者!請安慰我,撫平我的悲傷。」

佛陀安慰他:「我的弟子請勿悲傷!輪迴沒有可知的起點,你為死去的女兒所流下的眼淚,已遠超過四大海總合之水了。」

聽完佛陀撫慰的話語,他的悲傷稍減,他請求佛陀允許,接受他進入僧團出家。這名織工精勤地修行,不久便證得了阿拉漢。由於修習死隨念,他的女兒證得入流者,而他證得阿拉漢。死隨念帶給他們二位極大的利益,而且引領他們趣向解脫。所以我們每一天都應該省思死亡,並且以「死亡」為禪修業處。我們應該精勤地、有系統地修習死隨念。

有一天,我們一定會死。

我們出生那一天,我們哭,但其他人笑。

但是當我們死亡的那一天,其他人將會哭泣。

在那一天,我們應該跟著他們一起哭泣嗎?不,我們不應該。

假如我們能夠精勤地修行而成為聖者,我們就不會為了生命結束而哭泣,我們將會微笑著死去。

因此,願你們都能修習死隨念!願你們都能精進!

願你們在今生都能證得涅槃,達到不死!願我們都能為了求得解脫而精勤修習!

SādhuSādhuSādhu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南傳上座部佛教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